封面人物｜于和伟：一名演员，要学会归零

有的演员，演什么角色都像他（她）本人；有的演员，演什么角色都像角色——前者似乎保持了自我风格，后者似乎融入了角色心理，但都不是最好的演员。最好的演员，是既保持了自我的底色又融入了角色血肉，让观众看着剧中人，觉得他（她）既像是这个角色又像是演员本人。与角色保持“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”的演员，才是真正的好演员。于和伟，就是这样的演员。他在《沉默的荣耀》里扮演吴石将军，唤起了观众对吴石的真情，也激发了观众对于和伟的实感。当于和伟去祭拜吴石将军之际，相信两人以这种庄严而独特的方式“灵魂相遇”，也引发大家“精神激荡”。

“若一去不回”是现场“发挥”

1996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，于和伟在上戏12月1日80周年校庆之际回到了母校，本报记者专访了这位已经在影视演艺耕耘了30多年的好演员。话题自然从《沉默的荣耀》中“若一去不回，便一去不回。人生无怨无悔的事，不多”——开始。

2021年，于和伟回母校上戏 摄影 刘佳奇

剧本里原本没有这句台词。于和伟说：“是我现场加上去的。”他补充道：“就是感觉。”这个“感觉”不是凭空而来。仔细的观众会发现于和伟还是这部剧的“监制”。监制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把控艺术品质。因此，开机前20天，他就和编剧组一起“捋”剧本。开机的时候，只是“捋顺”了十几集。全部剧本是直至开机100天之后，才算是真正完成。此前，编导演始终在不停地打磨。在“捋”剧本的讨论中，“若一去不回”这一句话被提及过几次，如此就浸润于他的脑海之中。当拍摄到这一静水深流的场面时，这句话就自然而然得“流”了出来——于和伟觉得吴石的心境，也大抵如此。他说：“这也可以算是即兴。”艺术家的即兴，才是艺术的即兴。

《沉默的荣耀》是基于真人真事创作的电视剧。“我们首先要查阅史料，最后我们要形成戏剧。我们不能做成报告文学，更不能成为史料的堆积。”于和伟对该剧的定位十分清晰：“它既有真实性，又能触动人。”

可以共情的人就有塑造的价值

很多观众认为于和伟演员生涯的“转折点”自《觉醒年代》起，到如今的《沉默的荣耀》达到一个“小高峰”。对此，于和伟表示：“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转折点在哪儿。我每拍一部戏、每一个阶段的感悟和认知也不同。”人的阅历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。与观众“仰望”的那些角色不同，于和伟更喜欢自己在2007年首播的电视剧《岁月》里扮演过的小人物吴过。“可能是我当时的年龄段，可以通过这个角色感受到普通、平庸、心酸……”

“大家认为的‘转折点’，可能是指角色和剧目的社会影响力带来的。但是我个人认为不一定就是那个点。也许我在20岁左右扮演的那个角色，可以很大程度上与我共情，那我就会演绎得比较好。”于和伟自大学毕业之后并没有“想太多”：“我只是认认真真得去演好每一个角色。随后的、其他的——事先谁知道呢？”

每当于和伟接到一个角色后，首先做的事，“是去靠近他。靠近他的过程，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。不管他身处哪个朝代还是某一个时期，我都要了解方方面面。”角色和演员，也是彼此塑造的关系，“依托扮演的这个角色，我也会不断去完善和丰满自己。”

“演员这个专业，要学会归零”

演员一方面学会要积累，一方面要学会归零。于和伟一直认为：“演员这个专业，要学会归零，在完成一个角色之后，进入下一段创作之时，要有空杯心态，把上一个满杯统统倒掉。”他会尽可能不让自己还停留在上一个角色的思绪里、情感里，虽然很难，但是“每一个演员一辈子都在规避自己的‘程式化’——你就是你，你不是孙悟空，不会七十二变。但归零，是一种方法。”他回忆在在上戏读表演系时，老师是这么教的：“你要尽可能再次回到排练场、再次回到教室、再次回到最基础的无实物表演上。”

大学时代主演毕业大戏《打野鸭》

这就是每一次都把自己当成初学者，从零开始的自我要求。“这样，你进入下一个角色，不敢说崭新吧，至少可以显得换了一个人。”为此，他每扮演一个新角色，就要“体验生活”——这正是上戏表演系上的第一课。表演系一年级的要求，就是“做生活的观察者”，课程就是“观察生活练习”。表演系学生必须到大街上去观察，模仿自己觉得有意思的对象。然后，把这个“形象”带回教室，模仿、再现给老师“回课”。在回课的时候，还可以加入自己的想像——这个角色背后的故事是什么？遇到什么情况，会有怎样的反应？揣摩出各种可能性后加以演绎，必须让老师信服，才能通过。

在扮演《我是刑警》中的秦川时，他就去与刑警聊天，“看他们是什么样的思维模式，什么样的气质——这样，才会帮助你产生信念感，你自己相信这个角色，才可能让观众相信他。”

小时梦想做警察 长大学戏去上海

正如所有小男孩对英雄人物的仰慕，于和伟小时候的梦想也是成为警察：“小男孩总是想成为正义的化身——那通常就是警察、军人，能惩恶扬善抓坏人。”现在成为演员，他也觉得很好：“可以演警察，甚至也没想到自己也可以演被警察抓的坏人。”

起初，于和伟在辽宁抚顺读的是师范专业，毕业应该去小学做音乐老师。结果，他毕业后被抚顺话剧团看中，先去做了两年学员。团里的老同志看他年纪轻轻、条件不错，鼓励他：“你应该站在舞台中央！”那就得进一步学习专业。他也实诚，问前辈：“哪儿可以学？”得到答案——中央戏剧学院。“后来我就鼓足勇气，去北京考中戏——我现在想想，也挺佩服自己当年跨出了这一步。”

当时，是1992年，他和一个同学坐火车去北京，顺顺当当过了中戏表演系的三试。岂料被告知——这一年的中戏表演系是个大专委培班，是替福建和宁夏定向招生，毕业后要去这两个省市自治区。“可我当时还是想回抚顺话剧团的”，所以继续问老师：“哪儿有本科班？”“上戏有。”“上戏在上海吗？”“嗯，上戏的全称是上海戏剧学院。”“于是，我说，我要去上海。”

从业多年的文艺工作者应该有担当

五十出头的于和伟从事演艺工作已逾30年。“我一直在想，一个已经工作了30年的文艺工作者，在这片土地上，能为这个国家、这个民族做什么贡献？”这些年来，他接触了各种各样的角色和人物，“每一个角色和人物也都在影响我——文艺作品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，是要弘扬真善美的。”

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，“这不是什么伟大的、了不起的、崇高的想法，而是一个从业那么多年的文艺工作者应该具备的责任，尤其是在你的作品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、关注到——此时，这样的责任感自然要放在肩头。”他说得相当平实、平淡、平凡。如果一个文艺工作者的作品，在新时代中不能让更多人有思考、能在精神上获得很大启发——那么，作为文艺工作者的乐趣和价值又在哪里呢？

五十多岁正是一位男演员在艺术上进入成熟期的阶段，“在这个阶段，你的思维方式、你的认知能力和知识储备，应该与专业技能的提升同步发展。因为你生活在当下，你生活在这片土地上……”

这就是在日夜颠倒、舟车劳顿的新剧组的拍摄期间，于和伟接受新民晚报独家专访的核心。顺带一提，他的下一个角色是在《伟大的长征》剧组里，扮演毛泽东。